《魔修大小姐改崩预知梦》折梅手

2、第二章

　　鹧鸪天，生辰宴。

　　宴席开始之前，母亲黎如棠将一颗丹药放于黎瞳的掌心。

　　“这是不醉草炼成的千杯不倒丹。”
　　她已是半百之人，两鬓微白，一双眸子孤傲冷淡，唯有在注视奇花与爱女时才会流露出亲近之意。

　　身为十二境的魔医，黎如棠自然可以借助魔道之法，或是丹药，使容颜永驻，但显然她并未这么做，而是坦然接受岁月的流逝。

　　母亲伸出食指，沾染少许朱砂，点在黎瞳眉心，边叮嘱道：“瞳瞳你生性率真，生辰宴上免不了贪杯。”

　　黎瞳将丹药吞入腹中，舌尖发甜。从小到大，她吃的药从来都是甜的。
　　她仰起脸：“娘亲最疼瞳瞳。”

　　长辈在晚辈额上点上朱砂，寓意着祈求平安、健康顺遂。

　　“瞳瞳也有礼物要送给娘亲。”
　　黎瞳变戏法般从身后捧出一盆花。

　　黎如棠立刻认出乃是凤凰玫瑰，花苞硕大。传闻此花开时，会发出凤凰清丽啼叫，百鸟闻音而来，绕梁七日不绝。

　　孤冷的魔医展颜一笑。

　　“好丫头，就会哄你娘开心。”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溢出凌厉暴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来人佯装生气：“怎么不送礼物哄你爹开心？”

　　“娘亲最喜欢花，有漂亮的花，娘就开心；而爹呢，最喜欢娘，娘一开心爹就开心。”黎瞳不紧不慢，巧舌如簧。

　　“哈哈哈哈，我的好丫头。”婆罗楼弃大笑，“爹爹有礼物送你。打开看看。”

　　是一枚极精巧的蛇戒。
　　黎瞳戴在小指上，她心念一动，蛇戒便在她的示意下“活了”过来。
　　小小的柔软赤蛇绕在手指上，亲昵地吻了吻她的指腹。

　　她不施命令，便又变为一只普通的蛇戒。

　　黎瞳今日所见的精妙之物，远不止如此。
　　自魔域四面八方奔赴而来的魔修们，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带上精挑细选的宝物，热热闹闹，敲敲打打，恭贺大小姐生辰之喜。

　　四位魔主叔叔每人扛上一箱奇离神巧的宝物，像幼时一样宠爱着她。唯一不同的是，叔叔们都在箱底偷偷压上自家逆子的画像。

　　魔宫的苍霄楼高耸入云，能容纳万人之多。众魔修豪聚一堂，人头涌涌，喧嚷纷杂，争先向大小姐敬酒，一睹大小姐芳容。

　　黎瞳握起酒杯站起，与生俱来的霸道魔气瞬间席卷楼阁，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她本就面容昳丽，眉心一点朱砂红，梨涡浅笑，愈发光彩照人。字字柔美又掷地有声：
　　“诸位英雄豪杰，千里奔波来此，祝十四瞳生辰之喜。十四瞳在此谢过，敬诸位。”

　　安静之后，欢呼叫好声四起。

　　魔域之人从不讲原则，只凭本事和义气。他们敬重婆罗魔尊，既是服气他足以睥睨一切的修为，再者魔域的安定稳固，有目共睹，人心所向。

　　如今众魔修见大小姐酒到杯干，脸泛红霞，七分美丽，三分英气，谈吐远胜男儿，全都不由得与有荣焉、喜不自胜。

　　酒过三巡，依然不见姜寒苏的身影。黎瞳同爹娘耳语几句，出魔宫去寻兄长。

　　姜寒苏往日处理事务和训练魔兵的地方在鹧鸪天的另外一所宫殿。宫殿深藏在陡峭的山崖中，巍峨壮丽，门口黑色石柱高耸入云。再往里走，长长的石廊两壁上画满了符文和奇幻壁画，几队穿着黑色盔甲、训练有序的魔兵匆匆而过，似乎在寻找什么人，见到黎瞳，都停下来，整齐划一：“大小姐。”

　　黎瞳点点头，她走得很慢，手指拂过壁画上的沟壑，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纤纤软玉削春葱，眉尖一半微舒一半敛。微风拂过，长发与水蓝色的衣衫齐飞，铃铛清脆作响。

　　季宴礼屏住呼吸。
　　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

　　他平生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仙门大世家女，冰冷清高，不可亲近；也有小门小派的师妹，乐于助人，却又显得太过平易。

　　这个女人的美，弱柳扶风，香温玉软，娇贵之中带着几分魅丽。她的手指划过，很轻易地撩动起男人的心脏。

　　更重要的是……季宴礼想，听魔兵们对她的称呼，原来她就是传闻中姜寒苏放在心尖上的魔域大小姐，若用她做人质，何忧不能全身而退？

　　主意打定。

　　“别动。”

　　下一刻，一道身影自壁画中倏地现出。

　　季宴礼又快又准，闪身到黎瞳身后，右手一把匕首直直抵住她的下巴。

　　剑刃锋利，寒光闪闪，直晃入人眼。

　　黎瞳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钓出他来了。
　　从进到长廊，她就感觉到壁画有几分古怪，这些万年不变的死物竟在散发着一团活物的气息。眼下，她背对着季宴礼，看不到他的样貌，只用余光瞥见他身上的黑色盔甲。

　　——猜想他就是兄长口中所说，潜入魔域，混入魔兵之中，偷盗魔珠未果的贼。

　　刚才匆匆寻找的几队魔兵迅速围了过来，谁也不曾想到这贼竟然能隐在壁画当中，现下又劫持了大小姐，魔兵们目光如炬，威压森冷，但不敢轻举妄动。

　　季宴礼一手举着匕首，眼神发狠，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他娘的！
　　前辈教他来偷盗魔珠，还说万事俱备，却只字不提魔域壁垒森严。更何况，那个姜寒苏居然对手下每一个魔兵都了如指掌，试问有哪个世家长老能说清楚自家门下有多少弟子。
　　要不是前辈有魔域的整张地图，再凭借他的机敏，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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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杀我。”
　　怯怯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宴礼微微低头，怀中的软玉正止不住地颤抖着，重复道：“别杀我。”
　　她长发上一连串的铃铛也楚楚可怜地摇动着，金铃声响中，女子刚才抚摸壁画时的柔美神情仿佛重现在眼前，叫人心生怜惜之意。

　　季宴礼不知的是，背对着他，黎瞳的脸并非他所想的花容失色，她懒得继续再装出柔美的表情，眼神淡淡地向下瞥着。

　　这把匕首竟是罕见的寒铁材质，颜色青白、刚利无比。

　　黎瞳口中仍三分轻怯，季宴礼寻思，这大小姐定然是个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世间凶恶的单纯少女。

　　他虽不至于被美色冲晕了头脑，但也不由得放松几分警惕，声音低沉，命令道：“跟着我，往后退。”

　　黎瞳抽抽嗒嗒道：“疼……”

　　季宴礼手松了松，“那你走快点，否则……”
　　威胁的话未说完，手背骤然一处钻心痛。
　　他下意识手一抖，匕首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怀中刚才还瑟瑟发抖的美人已闪身站到对面，她的身形快如鬼魅，扬眉冲他得意地笑了笑，丝毫不见半分梨花带雨的模样。

　　“你……”
　　季宴礼伸出手，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瞬间跌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赤色小蛇自他手背飞出，落在美人手指化为一只蛇戒。

　　“你？”黎瞳负手微弯身，摇摇食指好心提醒，“你已经中了我的蛇毒，走上三步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动。”

　　十几个魔兵立即上前，利剑悬在头顶，季宴礼虽不甘心，倒也不敢再挣扎。

　　魔兵领队们跪下垂首，懊悔道：“属下们护卫不周，请大小姐恕罪。”

　　黎瞳伸出手示意领队们不必自责。她面色转冷，心中别有两番思量。

　　一是，仙修与魔修的修炼方式大有不同。魔修们多的是勇猛之士，真刀实战，以灵力对冲，用绝对实力服人；
　　而听闻人间域的仙修们，花样百出，以灵力化百般术法，这人的障眼法就属实精湛。

　　二是，虽说仙修诡谲机诈，但兄长以奇门遁甲、阴阳五行之道在此魔宫中处处设下机关，时时更变，叫闯入者有命无归……

　　除非这人对魔宫地形布置都了熟于心，否则怎么可能懂得躲在壁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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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索中，一双男子的手臂骤然紧紧抱住她，搂进怀中。

　　结识的胸膛微微颤抖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黎瞳抬起头，“兄长？”

　　姜寒苏的声音也颤抖着，似是支撑不住岌岌可危之人：“瞳瞳……”

　　黎瞳抢先调皮道：“兄长放心，我一切安好。”

　　姜寒苏再三确认妹妹无碍，身体无意识的颤抖才停下来。他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过季宴礼，后者也恶狠狠地回盯着。季宴礼以为这位少尊主至少会问自己是谁，有何目的，没想到对方只是捏了捏手指，竟硬生生将蓬勃的杀意克制住。

　　衣衫下的青筋暴起。敢伤害瞳瞳，姜寒苏只想立刻捏紧这贼人的脖子，将他碎尸万段。
　　但现在瞳瞳在自己身边，他决不允许妹妹见到这么血腥残忍的画面，也决不允许妹妹见到这么暴戾的自己。

　　少尊殿下神色无虞，声音只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意：“将他扔到冥海中。”

　　魔将魔兵们遵命，押住季宴礼，将要带走。

　　“等等……”
　　季宴礼踉跄了两步，已是满头大汗，这第三步是绝不会再往前走。他向黎瞳急道：“你，你先给我解毒。”

　　“哈哈。”没想到这少女唇角一勾，笑道，“我骗你的啦。”

　　她眉眼弯弯，又坏又自信，季宴礼本应恼羞恨她入骨，却另有一股奇怪的感觉。直至走出几丈远，这女子的笑颜依然萦绕在心头不散。

　　脚步远去。姜寒苏牵起妹妹的手，向生辰宴走去。

　　“兄长……”黎瞳刚想问话，却被姜寒苏关切的神色包裹住：“什么毒，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温雅优柔，仿佛刚刚短暂的剧烈杀意与冰冷狠毒都只是错觉。
　　在妹妹面前，他永远温柔清白。

　　“是我吓唬他的蛇毒，不过我的小蛇最乖了，没有命令，不会擅自吐出毒素。……”黎瞳将发生的事情细细讲来，最后说道：“兵书上有云，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赢之以刚。怎么样，瞳瞳这也叫学以致用了。”

　　“鬼机灵。”姜寒苏笑道。笑意中有几分迟疑，显然他与黎瞳想到了一起。

　　“兄长，”黎瞳顿下脚步，终于问道：“仙修是什么样子的？”
　　她从未出过魔域，对仙修不甚了解。娘亲沉迷种花炼药，爹爹沉迷哄娘亲开心，他们都从不将仙修放过眼里。

　　但这一次，黎瞳对仙修有了几分兴趣。
　　仙修们的术法有多精妙？他们的世家有多少，他们对魔域有多少了解？
　　今天这人是不是仙修，背靠哪家仙门，他对魔域如此了解，他背后的世家是否在谋划什么阴谋。

　　虽不再有人提及，但黎瞳知道，兄长曾是仙门世家之子。

　　望着妹妹探寻的眼眸，姜寒苏似乎又陷入那场滂沱大雨。
　　雨点重重地砸在背上发痛，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院落血流成河，他眼睁睁看着爹娘的尸体被人不耐烦地踢了几脚，鲜血汩汩流淌。

　　“冷。”姜寒苏喃喃道。

　　下一刻，手背上传来哈气声。带着热气的水雾悄然融化。

　　“是不是暖和些了。”黎瞳捧着他的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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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宴的寿星回宴，热闹非凡。姜寒苏陪着妹妹一圈圈敬酒，与魔域众人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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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赢之以刚。——《淮南子·兵略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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