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江南田田

94、忘记我

　　“哈哈哈”啸天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上当吗？”

　　随着笑声而止，几个水月派弟子突然应声而倒，辰空突然感觉到自己支撑八卦阵的灵力彷佛被抽走，而身体却再使不出灵力。

　　随着突如其来的重力一击，八卦阵中的三位元老都吐出血来，而其他弟子们都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此时啸天已轻松地破了八卦阵，高高飘在空中，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当年，传说神仙下凡的大空和无镜况且无法堙灭我，何况是你呢！如今这天下只有你一个无极之境，你再神通广大，也不过一人，势单力薄，如何赢我？”

　　“你再看看。”苦槠仙君抬头静静说道。

　　柳桑这才发现，在苦槠仙君与啸天之间，竟然若有若无拉着一根线。

　　啸天也发现了，任他如何看砍如何斩，那线始终牢牢连着，啸天几乎龇牙裂齿地说道：“万树藤……苦槠，你不要命了吗？”

　　“自你苏醒，我便没想过活。”

　　“那我便成全你，受死吧！”

　　整个天空都是紫黑色的光芒与蓝白色的光芒，彷佛一会乌云密布，一会晴空万里。

　　“啸天醒，掌门尽。”柳桑想起了无也师祖说的话，但此时依然轻轻问道，“敢问慧度元老，万树藤是什么？”

　　“万树藤，又叫永世锁，两人一旦相连，就永生永世不能再分开了，不管天涯海角，万树藤都能让他们马上到彼此身边。”
　　闻此，柳桑心想，苦槠仙君怕是抱了必死之心了。她心中又觉得，那又如何，不过她也陪上一条命罢。

　　眼见紫黑之乐越加强盛，柳桑飞身到苦槠仙君身边，她出手的灵力竟不比苦槠仙君弱半分。那蓝白光马上要盖过紫气。

　　啸天心中一惊，看清楚来人，方不屑道：“柳桑，就你这么一点入门功夫，也敢来受死。”

　　“哼……那你就瞧瞧吧。”柳桑与苦槠仙君相视一眼，苦槠仙君瞬间了然，柳桑如此快入无极之境定与白塔中无也师祖有关。两个不及多言半字，齐齐对啸天出手。

　　啸天似乎有意要看柳桑的实力此时招招针对柳桑，苦槠仙君暗语，“你攻我守。”柳桑心领神会，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打得啸天节节败退。

　　啸天几乎已被完全困在那蓝白光影之中。

　　紫黑光满渐淡，露出司空溶安那白皙的脸。

　　“柳桑，我是司空溶安。你我情同姐妹，我从来不愿伤害你。何况我答应过司空晟绝不伤害你，晟他用性命救我于生死，我怎会违背对他的承诺。”

　　“你说什么？”

　　“司空晟死前，让我一定要答应，不要伤害你。我如今自然不愿伤害你。”

　　“溶安，你在说什么！我二哥怎会死了！”

　　“啊……柳桑，你不知道吗？你二哥，司空晟他早已死了。我的大婚之夜，你二哥被苦槠仙君亲手杀死的，他没有告诉你吗？”

　　柳桑双手发颤，简直不可置信，她以为二哥，好好地在玄司国，在王宫里。

　　“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我当然希望他也活着。在这世间，我还值得珍惜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即使我成魔他也不乎，他说不管我是人是魔还是什么，他都爱我，因为不管司空溶安怎么变化，都是他一见倾心，要守护一生的女子。柳桑，你不相信，你不相信，那你问问，苦槠仙君，我说的可是真的？司空晟死前可是这么说的。”

　　“柳桑，他在乱你心智。”苦槠仙君心道不妙。

　　“我知道，可掌门，你告诉我，我二哥，他究竟……是不是死了？”

　　苦槠仙君低下眼眸不敢看柳桑，他更不敢减弱一分抵御的力量。倘若洞房花烛夜一掌火凝术击破了啸天重聚的灵力，那么以一身无极之力救下司空晟，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的灵力。

　　他多想告诉柳桑，锦若元老已治好司空晟。司空晟被抹去了在水月派的记忆，司空晟如今只记得一场意外之火，让他失去了兄长和妹妹。

　　“我二哥，他怎么死的。”柳桑一字一句地问。

　　苦槠仙君红着眼，看着柳桑，没有回答。

　　柳桑第一次没有看懂里面的意思，有着急，有担心，可没有她要的答案。

　　“他当然不敢回答。因为司空晟就是亲手死在他的手上啊。”司空溶安冷冷地笑着，彷佛笑得太用力了，她笑出了泪花，“大喜之日，苦槠仙君竟敢让林子棠代替拜堂。我与他大吵一架，他终于道破其中关键，原来他早知我被啸天反噬，是为与我同归于尽。可他求死，我偏求生。奇怪的是，水月派中的人竟全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早已酩酊大醉睡在角落的司空晟。司空晟醒来，看见我与苦槠大战十分不解，我见他如在梦中，揉眼惺忪，彷佛不可置信，那样子十分可爱。我便想逗趣于他，抓了他飞往下山。只是没想到，司空晟知我已被啸天反噬，竟然会为我抵挡苦槠那致命一掌。”

　　“他说，在我眼中，你都是当初秋波脉脉，盈盈浅笑的溶安。哈哈哈……”

　　柳桑不知是自己哭了，还是司空溶安哭了，可即使如此，柳桑还是第一时间飞到了苦槠仙君身边，挡住了司空溶安击往苦槠仙君的致命一击。苦槠仙君自然时刻防备着司空溶安，只是这一击，啸天彷佛已使出了浑身之力。愣是柳桑与苦槠仙君两人防备，还是受了重创，两人都吐出一口血来。

　　而啸天却不要命似的乘胜追击，化身利剑直往苦槠仙君身上刺来，柳桑与苦槠仙君不敢松懈两人化灵力为盾，牢牢抵御利剑，只是那力量硬是将他们再逼出血来，柳桑急中生智，她用力一把推开苦槠仙君，得剑穿身而过，柳桑握住利剑，同时使了寒冽术和火凝术，再用力抽出利剑，一身鲜血，直指天际。那利剑又化身为人，生生震开了柳桑。

　　柳桑从空中重重摔落。

　　苦槠仙君没想到，柳桑竟然融汇贯通，也将寒冽术与火凝术合二为一。可他此时顾不得赞扬，其实他宁愿她笨一点。慧度元老慧眼识人，他没有看错，柳桑天赋异禀。柳桑若知道，定是十分高兴的，他后悔以前他为什么不经常夸她，让她开心呢。苦槠仙君心中钝痛，飞奔而下，在柳桑落地之前，终于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他你命都不要了吗？”司空溶安嘴上身上全是血，她也受了很重的伤，“柳桑，我本不愿伤你的。因为我想，如果司空晟在，他肯定也不愿你被伤害。可现在，不能怪我了。柳桑，你看不清楚吗？水月派里，都是些冷漠无情的家伙。你守着苦槠仙君愿为他赔上性命，可他呢？呵呵，我一定要杀了他，替你也替曾经的我自己，哈哈哈……”

　　司空溶安流身血，依然轻狂地笑着，忽然就吐出一口血来。司空溶安闭上双眼，伸开手，吸收日月精华，紫黑色的光芒层层叠叠团团环绕着她。

　　“溶安……溶安，你醒醒。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不愿伤害的，就是苦槠仙君了。你只是感受到了啸天的怨与恨。”柳桑尽量地让自己大声，好让远远在上飘着的司空溶安听见。

　　可司空溶安并没有回答。

　　“呃……”柳桑又吐出一口血来。

　　“师父，我曾以为我一无所有，可当我失去玄光方丈时，我才知道，原来心里那早已是我的家。失去大哥时，我心里竟然也有一丝痛，才想起来，曾经大哥也偷偷地逗少时的我笑。只是记忆太远了，后面的记忆淡泊掩盖了曾经的所有。二哥离开，我便后悔万分，为什么，我要去置气？我应该对二哥更好一点的。还有林子骞，他们一个个地离去，这世间，最痛苦的，是思念却永不得见。”

　　苦槠仙君红着眼，可他不能说，司空晟他还活着。

　　“师父，如今你我不过师徒，并无情爱，哪怕我们不能再见，那，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永远是你的徒儿。水月派永远是我的家。这，这就够了。”

　　“师父，徒儿收过你夜明珠，收过你的玉佩，收过你的双福杯……可，可我好像没什么送给师父的。如，如今这红珠平安符，就，就当是徒儿的谢师礼吧。”柳桑取下红珠平安符，系在了苦槠仙君的身上。

　　“不，不够……柳桑，你是不是恨我了？你忘了你答应我的吗？你要叫我什么！”

　　“师父，我从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知道你的苦衷。师父只要你在，师父，我希望你幸福。”

　　“你不在，我怎么幸福？”

　　“师父，不会，天下安乐亦是幸福。师父，求你，忘了我。”

　　“师父，我的世界原本很小。只牵挂着霖烁。可后来，我什么都不牵挂了，福祸旦夕，觉得一切自有天命。随缘罢。可看到师父娶司空溶安，看到亲近的人去世，我才发现我根本不豁达，我会伤心会愤恨，会难以抑制的心痛。但也因为师父你，我知道胸怀宽广，这天地之间，不只是小我，不只是情情爱爱……有很多事情，在大事大非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说过，此玉佩，你许我一心愿。”

　　“师父，忘记我，容我一死吧。”柳桑微笑着。

　　“我不答应。”苦槠仙君，双眼涨得通红。掌门之誓，他不该违背的。

　　“不要。”他痛苦地呢喃。

　　柳桑却笑得更加飘渺，轻松。

　　“苦槠仙君，感谢遇到你。玉佩我还你，诺已践，从此，你的生命中便再也没有我了。”

　　话尽，柳桑犹如一缕烟，飘散而去。

　　“不……” 你答应过，你绝不轻易言死，任何时候都要活下去！

　　他想过千百种，他们的结局。但唯独没有这种，他守护这世间，倒头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吗？

　　苦槠仙君紧握闪着一丝光芒的玉佩，他知道这是柳桑最后一魄所在。他紧紧握着玉佩，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啸天就在那里，对着他笑。

　　“苦槠，只要你求我，我就免去柳桑魂飞魄散。如果你让我开心，甚至我能帮你重新复活柳桑，她还有一魄，于我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别想太久，她这一魄若也散尽了，那可就麻烦了，这天上人间，你便再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苦槠仙君慢慢地站起来，他已是一头白头，他一步一步走近啸天，他明明走在空中，却彷佛踩在地上。他所过之处皆是盛开在烈火中的凌厉冰剑。

　　司空溶安呵呵大笑。

　　“苦槠，你即已为爱成魔，你我殊途同归，何不与我共享天下。”

　　“我若成魔，也绝不伤这世间半分。溶安，啸天，你我从来不同。”苦槠仙君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到司空溶安身边，他看到的人彷佛不是司空溶安，而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