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33、牢牢

　　连今雨回到家，还在回忆郁庭周的话，他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追她？

　　发现连今雨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刘娟不满地拍她的肩，“今雨，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啊？”连今雨恍然回神，“你刚说什么了？”

　　讲了这么多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刘娟深吸口气，又道：“林姨已经给你说好了，过几天跟人家吃个饭见个面。”

　　向来厌恶相亲，连今雨忍住烦躁，“妈，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不要随便给我答应这些，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这么多年，就没见你找过一个。”

　　正全神贯注看电视的连盛目光幽幽地飘去两母女那里，“说不定今雨内心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我说你就不要太着急。”

　　从小到大，连盛哪次不是帮连今雨说话，刘娟瞪他，示意他不要说话，“有人选不早带回来了吗？至于等到现在？”

　　连盛吃瘪，讪讪地扭头继续看电视。

　　幸好连今灿在浴室喊刘娟，“妈妈，我的裤子掉地上了。”

　　连今雨得到拯救，第一次感谢她的皮弟弟。

　　待刘娟走后，连盛小声对连今雨说：“那个男的在电视上看过你，很喜欢你，怎么都要林姨帮忙牵线，你妈刚开始给你婉拒了，林姨后来又来了几次，你妈没好意思，这才答应下来。你就去吃顿饭，要是不喜欢，到时候拒掉就行了。”

　　她爸果然最宠她。
　　连今雨点头，“好。”

　　这几年连今雨的一举一动，连盛看在眼里，追她的人，目睹过一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挺不错的小伙，眼看着能成的样子，谁知道过了几天不见人影，一问才知道，被自家宝贝女儿赶跑。

　　许久没有见过她像之前同小郁在一起时眼睛发亮的样子，连盛曾旁敲侧击，她的态度不耐烦也不想说，之后再没过问。

　　连盛从旁边的单人沙发换到连今雨的双人沙发，低声问道：“你老实跟爸爸说，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要她承认当初被郁庭周放鸽子，甚至他人跑掉这件事，连今雨万分不乐意，颜面至上。
　　敷衍了事：“没有。”

　　知女莫若父，连盛可不信，“今雨，爸爸什么都向着你，有什么不能和爸爸说的呢。”

　　连今雨纠结了一阵，简单地说了再遇郁庭周的事，对于过去的事情，只字未提。

　　连盛笑笑，“我看小郁挺好的人，你要是喜欢就去追，爸爸怎么样都会支持你。”

　　连今雨没有吭声。

　　连盛语气稍微严肃几分，“今雨，喜欢那朵花就挖回来种，活不了就归还给大自然，想要的去争取，勉强了原地卸下，爸爸最希望的事情是你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人生在世，难得的是乐意。”

　　连今雨靠在连盛的肩膀，忽然觉得她很幸运，有个理解她，永远支持她的爸爸。
　　“爸爸，你真好。”

　　连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我女儿，我当然对你好。”

　　刘娟用浴巾包裹连今灿出来，瞧一眼在客厅的父女，心里嘀咕：不知道在聊什么悄悄话。

　　连盛在连今雨的耳边低声道：“就算有了小灿，他也没分走你的爱哦。”

　　连今雨笑得胸腔微震，“我又没有说小灿分走我的父爱，爸，你不需要特意补充。”

　　连盛：“嗯，是爸爸小心眼了，把我们今雨想得如此狭隘。”

　　-

　　明天，十七级台风“海浪”登陆津洲，所有学校和大部分公司停课停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零星几个行人匆匆，恨不得马上回到室内。

　　作为津洲气象台的专业主持人，连今雨和几个男同事准备去津洲沿海区域，那边有个酒店能清晰地观测到海面的情况，以及时不时来个等级高的台风就会被淹水的海岛。

　　出发前，连今雨收到一条信息，许久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久到连今雨甚至开始遗忘上一次他发信息是什么时候。
　　郁庭周：【注意安全。】

　　看着他的昵称，连今雨的心掀起一阵小小海浪。
　　上一次发来信息还是在她大学毕业时，他发来的祝福：【毕业快乐，祝前程似锦。】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似乎都是施舍。

　　连今雨只是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再继续往前翻，是每年如约而至的新年祝福和生日祝福。

　　刚开始连今雨还会回一句谢谢，直到大二那天，舍友们同她去ktv庆生，玩得太嗨，当时在包厢里粗略地浏览过，正好一个舍友凑过来，她便退出微信熄灭屏幕，继续唱歌，回去很晚了，喝了酒，没有想起这件事，第二天查看聊天记录时才惊觉自己没有回复他的信息，过去这么久了，索性不回复，之后，郁庭周再发来，她有空就回，没有就不回。
　　现在看着他的信息，有种恍惚的感觉。

　　陈景浩背上家伙，来到连今雨的身边，“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说着，他作势看向连今雨的手机屏幕。

　　连今雨反应很快，拇指摁下，屏幕熄灭，“没什么，走吧。”

　　来到酒店，连今雨和同事们各自回房，等待台风的到来。

　　窗外光秃秃的树直得跟竹竿似的，只剩头顶一抹绿，随着风摇头晃脑，很滑稽。
　　连今雨这才打开手机给郁庭周回信息：【好的。】

　　像执行命令，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对话。

　　待在房间，连今雨看了眼窗外的情况，黄豆般大小的水滴狠狠地砸向玻璃窗，透过雾蒙蒙的世界往外看，树似乎摇摆得更猛烈，有种随时折断的感觉。

　　安静的房间，连今雨想起爸爸说的话，手指灵巧地敲击着屏幕。

　　连今雨：【你要上班吗？】

　　对面没有马上回复，感觉很能在忙碌。
　　约莫过去二十分钟，郁庭周才回复。

　　郁庭周：【上班。】

　　台风“海浪”今晚七点登录，要是不能早早回家，很可能受台风影响被困在医院。

　　连今雨：【你回去注意安全。】
　　郁庭周：【嗯。】

　　回复连盛和张悦欣的信息后，连今雨下楼吃晚饭。

　　吃过晚饭，五点四十分，同事们找到个合适拍摄又安全的位置，因为风力太大，他们选的位置在酒店附近，避免产生不可抗因素威胁到生命安全。

　　“海浪”太强劲，连今雨站在空旷的地方，对着镜头介绍目前盐湖区沿海的情况。
　　她感觉风能把她的嘴巴吹歪，说话不受自己控制，所幸现场转播没有持续很久，镜头便交还给电视台。

　　他们逆着风走路，连今雨觉得步子迈不开，在陈景浩的搀扶下，才得以返回酒店。

　　还有不到三十分钟，“海浪”登陆。

　　从酒店的玻璃往外看，海水不断地翻滚卷动，笔直耸立的树前后左右摇摆，偶尔有几个垃圾袋在半空翱翔。

　　距离七点还有十分钟时，酒店忽然停电了，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连今雨走出房间，和对面刚出房间的陈景浩面面相觑，“怎么了？”

　　陈景浩：“我下去看看，估计是电线杠倒了，造成停电。”

　　前五年的台风“锯齿”让连今雨见过世面，她稳了下心神，点头应好，接到台里打来的电话，问他们这边的情况。
　　连今雨报过平安，挂了电话，在微信群给家里人报平安。

　　手机电量所剩不多，只能省着点用，干脆把手机关机。

　　被困在酒店一晚上，外面风势逐渐减小，能在路上正常行走，这一片区域算是平安度过，幸好提前做好防范，没有严重的人员伤亡，不过有两棵体型较为庞大的榕树顶不住十五级大风，倒在马路边，砸坏两台小轿车，另一棵则是砸断了附近的电线杆。

　　连今雨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她手机没电，谁也联系不上，在关机前给家里人说了相关情况，所以连盛和刘娟没有因为短暂的失联而拼命找她。

　　车子停靠在电视台的门前，陈景浩扛着摄像机进去，那张嘴不停地抱怨：“真倒霉，没想到竟然遇上电线杆倒了，一个晚上没玩手机，真是史无前例啊。”

　　连今雨打趣他：“手机自从工作以来终于得到短暂的休息。”

　　陈景浩：“它是休息了，我多痛苦。”

　　连今雨：“你通过它收获了这么多的快乐，偶尔一次用痛苦换取它休息，抱怨什么。”

　　刚准备说点什么，陈景浩看到电视台大厅坐着位素未蒙面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过俊秀的脸不太好看，眼底冒着血丝，眼睛下方的青黑藏不住，正一步步地走向他们。

　　察觉到陈景浩忽然的改变，连今雨怔然，顺着他呆愣的目光看去，嘴角的笑容僵住。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郁庭周来到连今雨的面前笔挺地站定，连今雨眨了眨眼睛，似是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软软的声音，郁庭周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我听说盐湖区发生了意外。”

　　盐湖区是连今雨昨天下午报道的地方，他们附近有个群众在路上被大榕树砸到，不过立马上去医院了，只受了皮外伤。

　　他匆匆赶过来，是因为关心她吗？
　　连今雨淋了小雨的肌肤顿时被暖意包围，“我没事。”

　　郁庭周：“嗯。”

　　连今雨看着他精神状态糟糕，问道：“你昨晚值班吗？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郁庭周轻轻地点头，不作回答。

　　同她一起去盐湖区的同事停好车后从正门进来，瞧见连今雨和帅气的男人站一起，八卦的光芒从眼里射出，立马飞奔到看戏的陈景浩身边。

　　现在差不多十点，进进出出的人有零星几个，连今雨觉得影响不好，“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郁庭周点头，“你要回去吗？”

　　连今雨：“不用，我昨晚在酒店休息了。”

　　没说几句，连今雨和郁庭周道别后，转身往电梯方向走。
　　郁庭周还喜欢她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陈景浩和另外两个男生同事在电梯前等她，瞧着她一副娇羞的小女孩模样，打趣道：“男朋友？还是追求者？”

　　连今雨敛了神色，正儿八经的态度，“还不算是男朋友。”

　　陈景浩：“哦~那就是追求者。”

　　连今雨没吭声，任由他脑洞大开自由畅想。

　　“我靠，连今雨，你可以哦，看不出来你追求者的质量这么高，难怪你看不上谭斌。”

　　谭斌是她的同事，前两年追求过她。
　　连今雨：“你别再说这件事了，影响我和谭斌友好的同事关系。”

　　陈景浩：“我也没说错啊，有这个，你看不上他太正常了。”

　　回到办公位，连今雨找到充电线充电，失联十几个小时，信息轰炸似的弹出来，叮叮叮地响个没停。
　　一部分是她的好朋友叮嘱她台风天要小心，另外一部分全来自另一个男人。
　　郁庭周给她发了将近二十条信息。

　　连今雨心骤然加速，纤细的指尖轻颤，点开和他的聊天对话框。
　　从她失联的那段时间不停发信息，还给她打了电话，最新一条信息是在凌晨两点零三分。
　　郁庭周：【你看到了信息马上给我回复。】

　　大脑片刻的短路，他憔悴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有神的眼睛布满血丝。
　　一个猜测隐隐冒出头。
　　难道......

　　在她发呆的间隙，叽叽喳喳的李茵从门外进来，瞧见连今雨，直接滑过来。
　　“今雨，你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
　　她一把抱住连今雨。

　　连今雨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反应比起往昔平静很多，“嗯，我能有什么事情。”

　　李茵：“联系不上你们的时候，我都吓坏了，还好只是停电。”
　　她说完这句，开始露出猥琐的笑，“啧啧啧，你那初恋从昨晚等到今早哎，跟个望妻石一样。”

　　虽然她早已有这个猜测，可真正听到时，心潮的起伏更大。
　　连今雨愣愣地开口：“你怎么知道他等到了今早？”

　　李茵：“我刚刚问了楼下的保安啊，听说今早和你说了几句话才走的。”

　　连今雨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埋葬多年的情愫宛若外面不停歇的雨滴，狠狠地砸向她，被回忆淋得一身湿。

　　她没有回答李茵的话，拿起手机就拨郁庭周的电话。
　　“嘟嘟嘟......”

　　等了约莫半分钟，对面接通。
　　“喂？”

　　低哑又疲惫的嗓音在连今雨的耳边回荡。

　　连今雨唤他的名字：“郁庭周。”

　　“嗯，我在。”

　　“你怎么这么笨。”

　　对面没有接话，静谧在两头传递。

　　也许三十秒，也许一分钟，久到连今雨都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郁庭周才笑了笑，认真地回答：“连今雨，我不笨。”

　　连今雨：“你联系不上我，不知道问我同事吗？”
　　郁庭周：“我问了。”
　　连今雨：“你怎么还傻傻地等？”

　　问你是不是值班，你为什么不解释？

　　郁庭周：“我想看看你。”
　　连今雨：“那也不能不睡觉啊。”

　　他没有说话。

　　越来越多的人来上班，连今雨和郁庭周说了几句，收拾好心情，然后挂了电话。

　　李茵眼巴巴地望着连今雨，一副早已看破一切的神态。

　　经过一天的工作，饭后茶余，伸个懒腰摸鱼的间隙，连今雨有个长得很帅的追求者在单位楼下等了一整夜的事情就此传开，临下班前还有人笑眯眯地问她：“你的追求者怎么没有过来接你啊？”

　　连今雨：“......”

　　人类八卦的性质没有变，读书那会儿总有人喜欢谈论班里其他同学的八卦，现在工作了依然。
　　临近下班，天气还是没有放晴，不过比起昨晚的狂风暴雨已经平静下来了，此时细雨绵绵，世界朦朦胧胧。

　　连今雨拿出手机看，张悦欣给她发来了微信。

　　张悦欣：【今雨，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郁庭周，他变得更帅了。】
　　张悦欣：【你的眼光果然毒辣，拥有一双发现宝藏的眼睛。】
　　连今雨：【？】
　　连今雨：【你在哪里看到他？】
　　张悦欣：【？】
　　张悦欣：【我刚刚上厕所看见他了啊，你不是说他在津洲医院上班吗？我看见他不是很正常吗？】

　　刚刚看到他？

　　连今雨吸一口气，湿湿的凉风灌入她的衣服，凉意四起，手心里的手机是她此时唯一的热源。
　　他昨晚不值班，今天不一定休息。
　　所以，他一个晚上没睡，然后今天又正常上班吗？

　　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连今雨产生一阵晕眩感，之前她试过一整晚没睡觉，撑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整个人感觉要飘了，更别说今天继续上一整天的班，有多难顶，可想而知。

　　连今雨没有回复张悦欣的话，滴了一辆车前往医院。
　　她想见郁庭周。
　　立刻。
　　马上。

　　来到医院，连今雨马不停蹄地下车，不管这一路没有遮挡的密集雨丝，直奔郁庭周办公室。
　　办公室在前面，没有关门，连今雨忽然放慢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息，抬手理了理由于狂奔而凌乱的头发，稍稍整理好仪容仪表，才走进郁庭周的办公室。

　　郁庭周正脱外面的白大褂，看样子是到点下班。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回头。

　　在对上连今雨的双眼时，明显一愣，连今雨精准地捕捉他眼底闪过的诧异、无措、心虚。

　　连今雨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开门见山，不遮不掩。
　　“郁庭周，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