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落》左右之手

50、第 50 章

　　牛凯被妈妈打发到哥哥那里有一个月。说是二哥准备相亲，需要他去帮着大哥开车。牛凯的两个哥哥已经承包了长途运输的一条线路，专门跑这条线。牛妈说，就几天的时间，专门为此招人不合算，再说，几天时间也招不到人啊。所以，才让牛凯去，反正在家也不是没事嘛。
　　确实，牛凯的确没事，主意原因大家都明白。农产品的买卖确切地说，现在已经是谭红一个人在忙。他妈妈不让牛凯出去，谭红不让牛凯进她家，他能有什么事？他每天焦头烂额，两头看脸色不讨好。
　　他妈妈让他去哥哥那里，他不得不去。谁知道这一去就是一个月。牛凯前脚回来后脚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谭红，连家都没回。当然，他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去谭红家，他先是在谭红家门外门缝以及院墙往里张望，没见到谭红。他蹲在她家院墙边等。瞅瞅时间，她应该在家吃饭，快到直播时间了。
　　她家有动静了。牛凯迅速起身，踮起脚从院墙上方往院子里瞧。果然，是谭红来到院子里。
　　谭红敏锐地觉察到院墙那边熟悉的地方似乎有人，她望了过去。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化作无声泪。
　　谭红迅速转过身，低头装作整理东西。
　　牛凯眼圈红了，才一个月没见，谭红又黑又瘦，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只知道挣钱。
　　“三儿、三儿。”
　　‘收兵’的战鼓在急促地催促。牛妈已经从老大那里得到了消息，三儿已经回村。算算时间早该到家了呀，怎么还没个人影呢？牛妈一寻思，八九不离十，肯定在一个地方。于是悄悄出门来到与老谭家的巷子口张望，一看之下果不其然。她虽然想立刻将三儿喊回去，但毕竟得顾着孩子的面子，于是悄悄返回后，站在自家院子那儿大声喊儿子回去。
　　“三儿、三儿。”
　　妈妈的声音近了。
　　“嗯。”
　　牛凯不得不离开，走出两家之间的巷子。
　　“回来先回家吃饭啊，别瞎溜达。”
　　“哦，我就抽根烟。”
　　“行，回家。”
　　站在院子门口的牛爸，一见到牛凯从巷子出来，先是眉头一皱，但紧接着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回来了？吃了吗？”
　　“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牛爸牛妈一边一个簇拥着儿子进屋。
　　“快看看，你一个月没在家，我们把家收拾的不错吧。”
　　“哦、嗯。”
　　牛凯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你先休息一下，爸妈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牛凯疑惑地望着妈妈，有什么事说吧。
　　“哦，你先休息。”
　　牛凯正预张口追问，妈妈却不知道卖的什么关子，扭头回了自己房间。牛凯只得作罢。但他预感到是和谭红有关。
　　牛凯确实累了，昨晚跑了一个通宵。他今天一手把车子交给二哥，一手买的车票回家，片刻没耽误。二哥说等会儿送他回村里，他都不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回到自己房间，一头倒在妈妈为他准备好的温暖柔软的床上，便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外面客厅里隐约传来锅碗碰撞的响声，应该是爸妈正在准备晚饭。他想起爸妈晚上有事情要和他说，立刻起身。
　　“哎，三儿，你起来了。”
　　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的妈妈，招呼着牛凯。
　　“嗯。”
　　“吃饭、吃饭。”
　　“三儿，你去坐下，这里没你插手的地方。我们俩绰绰有余。”
　　牛爸将正欲进厨房帮忙的儿子推了出去。
　　站在客厅中央的牛凯，感觉和爸妈之间生出了一种疏离感，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
　　“吃菜、吃菜。”
　　爸妈不停地给他夹菜。
　　牛凯憋不住了，放下筷子，目光在爸妈脸上来回巡视。“说吧，什么事。”
　　爸妈放下筷子，面色凝重。该说的始终是要说的，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躲不过去。
　　“三儿，你去哥哥们那里吧。那边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房子租好了，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在我房间里。如果还有需要的，到时候我给送过去。”
　　“什么意思？”
　　意思还用说吗？不是明摆着呢！
　　“爸妈，好好的我什么要去哥哥们那里？”
　　“这事由不得你，你必须走。”
　　“因为谭红？”
　　“是！”
　　牛妈干脆的回答。虽然知道儿子的心，自己的做法会让儿子伤心，但总比日后后悔强。斩断乱麻以绝后患的事情必须自己亲自动手，保护孩子是当妈的本能。
　　“妈，你从小看着谭红长大的，难道你不知道谭红吗？”
　　“我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任何人来说。”
　　“妈，她是她，她家人是她家人。”
　　“不，我只知道那是她的家，分不清的。你娶她就是接受了她的家，她的所有苦难将来你得全部承担。我并不是想娶一个多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但绝不能娶一个‘马蜂窝’似的媳妇。她再怎么好，你也不能一锅兜。”
　　“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每天埋头挣钱，辛苦挣到的钱还指不定花哪儿。她家弟弟又进去了，听说又是退赃又是罚款。她弟弟偷盗的那两个钱还不早花光了，谁去交罚款？谁拿的钱？进去了，这下倒是能安稳一两年。两年后呢？人出来了呢？还有那个老谭，就是吃喝玩乐的主，不想好。我估计他老婆在外面准是重新嫁人了，不会回来的，这样的老公谁要。她姐姐嫁出去就没回来过，倒是聪明。她自家的人都知道跑，你倒好，削尖了脑袋往里冲。她家，就是谭红撑着了。你娶她，正好，多个人撑。”
　　牛妈是一股脑的和盘托出，不留余地。痛快，憋了许久的心里话。
　　牛妈见儿子不吭声，于是换个语气进一步好言相劝。
　　“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是两码事。爱情进入婚姻后，就会被柴米油盐和家庭琐事消磨殆尽。婚姻中的爱情会是一日三餐洗洗刷刷收拾整理整理收拾，将来有了孩子，就是围着孩子们转。多少风雨多少艰辛，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你要承担的已经够多。你们小家庭的事情就够多了，如果再给你加上额外的负担，你怎么去承担？你现在是不知道，因为是谭红在硬扛。等你一接手，那个时候再明白晚了，你就没退路了，因为人已经娶回来了。”
　　“妈，你们不是辛苦的这样过来的吗。”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也这样！”
　　牛妈的眼泪夺眶而出。
　　牛凯不敢再顶嘴了。
　　“明天一早你就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到了那里后，你哥哥会再和你详谈。”妈妈的最后通牒。
　　“妈，我都这么大了我的事﹍”
　　“多大你都是我儿子，除非你不认我。你别逼我，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妈﹍”
　　“吃饭。”
　　牛爸牛妈黑着脸，不再说一句。一大桌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却食不知味。
　　第二天一早，大哥和二哥开车回来了。牛凯一夜没睡，一大早坐在沙发上发呆。牛爸牛妈也几乎没合眼，只是待在自己屋里没出来。他们心疼的厉害，因为三儿心疼，他们更疼。
　　牛凯听到院子门外的动静，就出来到院子里。正好，二哥进来。
　　“咦，二哥。”
　　“哎，你这么早起来了。”
　　“嗯。”他二哥心里嘀咕，还不是为你。
　　“三儿。”大哥紧随其后。
　　“哎，大哥。”
　　牛凯有点儿惊讶。破天荒的第一回，他大哥和二哥一起回来。因为跑长途，总有一个在路上，他们是不可能一起回家的。
　　爸妈听到儿子们的声音赶紧来到客厅里。
　　“爸、妈。”
　　“爸、妈。”
　　“哎。”
　　“哎。”
　　“你们这么早啊。”
　　“嗯，怕你们等着着急。”
　　牛凯一听，原来哥哥们是爸妈叫回来的。
　　“吃早饭了吗？”
　　“没，因为急着回来。”
　　“我来去下面，面条早擀好了。”
　　“嗯，我妈擀的面好吃。”
　　“等着啊。”
　　牛妈乐呵呵地转身去了厨房。
　　大哥二哥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哥，你们今天不跑车去？”
　　“跑，等会儿回去就出发。”大哥说道。
　　“那你们这是干嘛？”
　　牛凯心里已经猜到七八成了。
　　“还不是为你。”二哥说道。
　　大哥看了二弟一眼，阻止二弟继续说下去。然后转头对着牛凯，表情有些为难。他俩是妈妈搬来的救兵。
　　“三子，你的事，妈妈都和我们说了。”
　　兄弟三个都沉默了。牛爸蹲在了门口。
　　“这事，我们站在妈妈那边。”
　　牛凯惊讶地望着哥哥，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们怎么也这样陈旧的思想啊？
　　“我结婚了，更有发言权。婚姻确实是是两个家庭的结合，逃不掉躲不过的事实。本来就是一地鸡毛的生活，再加上老谭家的这父子俩，你以后会为了这两个人天天吵嘴怄气，那日子真的是‘锦上添花’。”
　　大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二弟，他正在相亲，“哎，我不是鼓励你们不结婚啊，别走极端。”
　　“哎，这个我深有体会。”瘫在沙发上的二哥忽地坐直了，“明明和她说好的商定的事，她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全部推翻。”
　　二哥想起了和对象的事。原来说好要拍的婚纱照，对象却说要换一组套餐。这又得去婚纱照那里重新商定。他哪有这么多时间？再说，你要这要那的，哪样不是钱？我得出去挣啊。陪你玩，谁去挣钱啊？
　　“谈恋爱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是事，结婚后是什么都是事，能反复为一件事吵个没完没了。最后吵你家我家能吵上一群人，其实就两口子过日子。我现在是懂了这个词－－一地鸡毛。”
　　“对，你得和天斗地斗，和闺蜜斗。”
　　说完二哥又瘫了下去。“我确实不想结婚了。”
　　这时，妈妈端着两碗面条出来了。
　　“谁不想结婚？”
　　二哥一听到妈妈的声音立刻鱼跃而起，“想、想，我就想结婚。”
　　“快来吃，后面的马上来。”
　　招呼了儿子们吃上后，牛妈白了一眼老二，转头又去了厨房。紧接着又端出来两碗。
　　看着他们父子呼哧呼哧地吃，牛妈坐在了一旁。
　　“妈，你怎么不吃？”牛凯问道。
　　“我吃过了。”
　　牛妈没吃，一口水也喝不下，因为心疼她的三儿。最知道疼人的只有三儿，在家最困难的时候，三儿就知道出去弄些好吃的能吃的，带回家第一个塞进妈妈手中。不像那两个，就知道自己吃饱吃好。
　　“吃过饭，你们就一起走。”
　　牛妈加重‘一起’的读音。
　　“妈。”牛凯的声音有些愠怒。
　　吸面条的声音停下了，大家都放下了筷子。
　　“你留家里我不会答应。”
　　“妈，我的生意都在这里，我往哪儿去？”
　　“这生意挣钱我知道，都留给谭红，你仁至义尽。去你哥哥们那里，重新开始。”
　　看到妈妈坚决的样子，再联想到昨天见到谭红时她的模样，牛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妈，你是不是为难了谭红？”
　　牛凯紧盯着妈妈的眼睛，似乎想找到答案。
　　“如果你不走，我会更加﹍加倍。”
　　“妈，你怎么能这样！”
　　牛凯站了起来吼了一声。
　　牛妈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是个多好的孩子你不知道吗？就因为现在她孤身一人，就能这样欺负？”
　　坐在一旁的大哥朝着二弟使了一个眼色，兄弟俩同时站起，一边一个把还想说话的牛凯架了出去，拖见院子。
　　“哥﹍”
　　“行，”大哥一摆手，“我不想管你们谁对谁错，我只说结果。你真的想看到爱你的人互相厮杀？”
　　“为什么？”
　　“你不离开，妈妈不会罢休，她会找茬，谭红倒霉，这个就是结果。”
　　“呃﹍”
　　“你挣扎反抗的越厉害，谭红越倒霉，你真的要这样？两个都是爱你的人，但她们的立场不同。”
　　大哥的话，让牛凯如大寒天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透心凉。
　　二哥向大哥投去崇拜的目光。哇，还真没看出来啊，大哥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学问啊。
　　“她们也都是你爱的人。听大哥一句，先离开，日后再作打算。”
　　“还能有日后吗？”
　　“那你现在有办法吗？非要看到妈和谭红打成一团才罢休？”
　　“我…和谭红现在就结婚，看你们能怎样？”牛凯瞪着通红的眼睛。
　　“你有把握谭红和你一样？”
　　“我…”
　　牛凯梗着脖子紧握拳头，脖颈处的青筋鼓了起来，半天也找不出一个词来。突然，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了下去。
　　二哥蹲了下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听大哥的话吧，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先冷静一下，你和妈妈都冷静冷静。至少谭红不受罪，妈没理由去找她麻烦。去城里又不是出国，可以随时回家，我们三个人跑车，时间上比两个人跑宽裕自由。去城里先缓和一下矛盾，我觉得是上策。”
　　“走吧。”
　　“走吧。”
　　“你现在在家一边都帮不上忙，反倒是会激起矛盾。何必呢？”
　　“是啊，别这么犟别为难所有人啦。”
　　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道理，都盼着别人妥协。
　　牛凯无奈，只有他和谭红为难，所有的人才会不为难。
　　牛凯艰难地迈向院门一步、两步。这样的离开，会带来什么？未来会怎样？他不得而知。
　　“爸妈，我们走了。”
　　“哎。”
　　牛爸牛妈推着他们准备好的牛凯的行李跟在儿子们的身后。牛妈的脸色是阴转晴。
　　看着孩子们在装行李，站在车旁的牛妈不停地和老大老二低声再三叮嘱，好好照顾弟弟。
　　一旁的牛凯低头不语，直到车子离开也没有抬头看爸妈一眼。牛妈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她看着她的三儿，知道他在埋怨她。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会好起来的，外面精彩的世界很快会让三儿忘记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