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桑果》辜谚

11、马鑫（一）

　　“马鑫，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晚回来不要这么晚回来！你是听不见吗？！”

　　田芳捏着马鑫的耳朵，反着手狠狠地拽了一圈。

　　“嘶——疼疼疼疼疼！”马鑫喊叫起来，耸起肩膀，脑袋顺着田芳那只手的轨迹摆动着。

　　“知道疼就好！”田芳松开手，怒道，“你这耳朵要是再听不进去话，我就给你割下来！”

　　马鑫狠狠地搓揉着那只耳朵，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田芳又数落道，“别整天带着俞桑鬼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那点当小混混的追求？”

　　“我没有！”马鑫立即反驳道。
　　田芳睨了他一眼：“怎么，又不想当小混混了？”

　　马鑫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带着俞桑，是他……”
　　说到这儿却又停住了，他瞪了田芳一眼，转而说：“我洗脸去了！”说完就跑进了屋。

　　马鑫之所以没有往下说，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母亲最后还是会一口咬定是他的错，是他带着俞桑到处鬼混。

　　就因为他比俞桑大三个月。

　　以田芳的话来说就是，他是哥哥，应该由他领着弟弟做一些该做的事，比如帮父母捡柴火、采摘猪草之类的活儿，而不是漫山遍野的跑着玩儿，一玩起来就大半夜才回家。

　　不过虽然田芳总是骂他，但骂过了就过了，他照样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再加上马忠平对她的开导，她也从未采取更加严肃的措施来对待他。

　　直到有一次，他和俞桑偷了隔壁王婆婆家的鸡。

　　但其实真正偷鸡的只有俞桑。

　　当时，两人滚着铁环从山坡上狂奔下去，一路跑到了王婆婆家门口。

　　俞桑先到，就坐在路边一边歇气一边等他。

　　在他到之后，俞桑伸手向鸡圈一指，说：“我饿了，要不我们捉只鸡来吃？”

　　由于剧烈奔跑的缘故，马鑫累得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抬起手朝他摆了摆，表示拒绝。

　　俞桑没管他，径直走向进鸡圈，一下子翻身进去，就捉起鸡来。

　　马鑫见状，等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后，连忙小跑到鸡圈外，小声地对他说：“这屋里有没有人啊？”

　　俞桑说：“放心吧，没人，我到的时候那老婆婆刚出门去。”

　　闻言，马鑫才放心了些。
　　不过他还是不赞成俞桑偷鸡的行为，于是劝道：“还是别了吧，被发现可就惨了。”

　　俞桑没搭理他，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捉鸡上面。
　　在他好不容易捉住一只鸡后，他就让马鑫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鸡，自己好从里面翻出来。

　　马鑫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握住了鸡的翅膀，提着鸡站到路边等他。

　　就是这一幕，被从旁边经过的周大爷看到了。
　　周大爷当时并没有拆穿他们，而是悄悄地走远，没有让他们发现。

　　因此，他们当时乐呵呵地提着鸡跑去了河边，杀了鸡后，架起火堆烤来吃。

　　在傍晚回家吃饭时，两人还在路上笑嘻嘻地商量着，该怎么跟父母说自己没有很饿，吃不太下饭。

　　结果刚一到家门，等着他们的不是美味的饭菜，而是四个大人排成一排地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瞪着他们两人看。

　　两个孩子见了，都有些发怵。

　　俞桑结巴着问：“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四个大人仍旧盯着他们，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田芳先发话了。
　　她说：“马鑫，我问你，你们今天都做些什么了？”

　　俞桑抢先答道：“我们今天去山坡那儿滚铁……”
　　“马鑫！”田芳扬起声音喊了一声，使两个孩子都哆嗦了一下，又说，“我问的是你，你来说。”

　　马鑫低垂着头，说：“我们去滚铁环了。”
　　田芳紧逼地问：“然后呢？”
　　马鑫吞吞吐吐地道：“然、然后，我们、我们去……去……”

　　俞桑的父亲也开口了，他粗声粗气地问：“去哪儿了？”

　　马鑫被逼得红了脸，泪水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俞桑父亲又说：“有人说看到你们偷了王婆婆的鸡，是不是？”
　　俞桑闻言，立马抬起头来瞪着父亲，问：“谁说的？”
　　父亲说：“你别管谁说的，你就说是还是不是，有没有这回事儿？”

　　俞桑下意识地想说没有，“没”字刚发出一个音，就又听田芳说：“马鑫，鸡是不是你偷的？”

　　俞桑又移过眼去看向了田芳，把“没有”二字完整地吐了出来。

　　“你别帮马鑫撒谎了，那人都看见了，说就是马鑫偷的鸡。”田芳上前来拽过马鑫，又道，“马鑫，你现在是要上天了是吧？还学会偷东西了！现在偷鸡摸狗，长大了是不是要杀人放火啊？！”
　　说着就扇了马鑫一巴掌，接着再次把手抬起来，作势又要打下去，被马忠平一把拉住，说：“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俞桑的父母也帮忙劝着，终于把马鑫跟田芳分了开去。

　　田芳脸上挂满了眼泪，指着不远处的马鑫，吼道：“你这辈子就这么混着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你别给我死在外边儿就成！”

　　这天之后，田芳对他施行了冷暴力。
　　不跟他说话，不喊他起床，不叫他吃饭，不管他去哪儿玩，也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些天马鑫也乖，放了学就回家待着，没有乱跑。

　　除了怕遭到母亲的冷眼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经过了那天，俞桑自觉对不起马鑫，一连几天都没有来找过他，他也没有主动去跟俞桑搭话。

　　一周之后，马鑫才又一次跟俞桑说上了话。

　　那天，马鑫蹲在门口玩翻牌，一支冰棍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嘴里叼着冰棍的俞桑。

　　只听俞桑说：“对不起啊，那天……我不是想让你背锅的，我只是怕我爸打我……”

　　马鑫接过冰棍，咬了一口，说：“我也怕我妈打我。”

　　俞桑闻言，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马鑫摇摇头，说：“我也不冤，毕竟本来也有我的份儿，而且你捉鸡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俞桑说：“都怪我。”

　　“没事儿，”马鑫抬起头来冲着他笑，“鸡吃都吃了，不亏。”

　　俞桑听了这话，愁眉不展的脸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从屁兜里摸出一把弹弓，说：“鸡偷不得，我们去打鸟总行了吧？”

　　于是，两人就站在土坯房后面的坡上，轮流玩起了弹弓，想要打停在不远处的几只麻雀。

　　打了好半天，却一只鸟都没有打到。

　　两人沮丧地坐在地上，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后，俞桑提议道：“我们吃了晚饭，去后山探险怎么样？”

　　提起后山，马鑫想到那些传说，连忙摇头道：“不了，后山很吓人的，还有怪物。”
　　俞桑说：“那些都是大人骗我们小孩儿的鬼话，我才不信。”
　　马鑫说：“万一是真的怎么办？我还是不去了，我妈本来就不待见我了，要是让她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俞桑说：“这样吧，到时候我带上我爸的猎枪，如果真的遇到了怪物，我就开枪打死它！”
　　说着，就做出了端着猎枪射击的动作，嘴里还配合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马鑫依然沉默着，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俞桑见他还在犹豫，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绝对把你安全送回来！”

　　马鑫这才松了口，终于点头答应了。

　　俞桑兴奋地把手里的弹弓往上抛起来又接住，说：“好耶！我早就想去后山了，这下终于可以去了！”

　　马鑫仍然有些担忧，又想到母亲这些天对他的冷漠，于是说：“不过我们得早一点儿回来，不然我妈会不高兴的。”

　　俞桑又抛了一下弹弓，说：“当然！”

　　晚饭后，在马鑫把碗筷收拾好端去灶房的时候，母亲刚从灶房出去，只有父亲一人在那儿洗完。

　　马鑫把碗筷放到灶台上，对马忠平说：“爸，我待会儿要跟俞桑出去玩一会儿。”

　　马忠平点点头，说：“早点回来，不然又得挨你妈的骂了。”
　　马桑说：“我知道。”
　　马忠平又嘱咐道：“注意安全。”

　　当马鑫出门来到俞桑家门前时，马鑫已经背着猎枪站在那儿等他了。

　　马鑫刚一上前，就被俞桑拉着跑了起来，他那把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猎枪在他背后不断地晃动着。

　　跑出去很远之后，俞桑才把速度放慢下来。

　　马鑫喘着气问：“跑这么快干嘛啊？”
　　俞桑说：“这枪是我偷偷带出来的，不跑难道要等着我爸出来抓我回去吗？”

　　马鑫抬起手摸了摸那把猎枪，说：“这枪真帅。”
　　俞桑笑道：“那可不，待会给你试一试？”
　　马鑫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不敢。”

　　俞桑笑骂道：“真他妈胆儿小。”

　　马鑫耸耸肩，并不在意，毕竟这也不是俞桑第一次说他胆小。

　　两人迎着傍晚的余晖走在街上，一路走到了后山的山脚下。

　　在他们正要踏上山路时，马鑫紧张地拽住俞桑的衣袖，再次跟他确认道：“说好的，天一黑我们就下山。”

　　俞桑向他拍拍胸脯保证说：“你就放心好了，我绝对说到做到！”
　　说完，就催促着马鑫道：“赶紧走吧，别再浪费时间了，不然天就真得黑了！”